文/刘戈
1913年8月的一天，当工人们第一次把零件安装在缓缓移动的汽车车身上时，标准化、流水线和科学管理融为一体的现代大规模生产模式就此开始了。福特的这一创造不仅颠覆了汽车的生产方式，也成为人类生产方式变革进程中的又一个里程碑。在此之前，1886年德国人本茨制造出世界上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汽车，汽车行业一直沿袭马车制造方式，靠手工一台台地敲打出来。
这是汽车工业的第一次迭代。汽车工业的第二次迭代，直到100年后才发生。
在经济学家熊彼特看来，资本主义之所以会有跨越式的发展，就是因为出现了这样一批企业家，他们通过整合资源，创造新的技术、新的生产方式、新的组织模式，通过创新打破原来的经济均衡，在满足客户需求的同时获得利润。福特就是最典型的一个熊彼特式企业家。
实现汽车业第二次迭代的企业家就是大名鼎鼎的埃隆·马斯克，他制造的特斯拉纯电动汽车，完全改变了100年来汽车的动力方式。
从1913年到1925年，福特生产了1000万台T型车，让汽车从有钱人的玩物，变成了普通人买得起的日常交通工具。现在看来，马斯克领导的这次迭代，似乎无法完成如此巨大的数量。甚至有人还对他是否能够成为福特一样划时代的企业家打上了问号。
尽管特斯拉在上海的工厂正在紧锣密鼓建设之中，国产版特斯拉Model 3诱人的价格撩得不少人内心的小鹿乱撞，但这一美好前景依然没有彻底消除人们对特斯拉未来的怀疑。
除了外界对特斯拉资金链的怀疑，甚至内部也有员工散播不利于特斯拉的消息。有媒体报道，特斯拉Model 3生产线上的多名员工证实，在装配过程中采用最普通的电工胶布对塑料托架和外壳进行处理，而不是专业绝缘材料。原本应该对全部产品进行的漏水测试，变成抽样测试。此外，特斯拉搭建的“临时帐篷工厂”，环境恶劣，夏季酷暑导致多名工人中暑，帐篷工厂被老鼠咬断电线的情况时有发生。
虽然听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但对于特斯拉通过传奇故事、精美视频、马斯克口吐莲花的演讲和互联网传播建立起的顶级品牌形象来说，还是具有不小的打击力。
马斯克虽然不是特斯拉的真正创始人，但没有马斯克的加入，就不可能有现在的特斯拉。但非常重要的是，在马斯克加入之前，两位创始人的早期工作为特斯拉后来顶级品牌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特斯拉由硅谷工程师马丁·艾伯哈德与马克·塔彭宁合伙成立于2003年7月。2004年4月，特斯拉开始A轮融资。艾伯哈德联络到了当时已经卖掉PayPal并创立了SpaceX的埃隆·马斯克。双方一拍即合，2004年4月底，首轮750万美元融资完成，其中马斯克领投630万美元，出任特斯拉董事长，艾伯哈德出任CEO。
作为一名资深车迷和电气工程师，艾伯哈德在设计笔记本电脑的时候诞生了用笔记本上的锂电池作为汽车动力的创意。经过无数次实验，艾伯哈德的设想被证明是一条可以通往纯电动汽车的全新道路。2003年，试验车换上锂电池后行驶里程就达到了480公里。来自由7000多个电池组成的电池包作为汽车动力，改写了汽车工业的历史。
2017年夏天，刚参加完女儿的毕业典礼，我们一家从波士顿开车来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去朝拜那个从少年时代就无数次脑补过的宏大而壮丽的画面。穿过瀑布跌落的巨大轰鸣和水雾，我们坐船上到河道中心的一个岛上，我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尊青铜雕像。一位清瘦的中年人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看着摊在腿上的图纸。仔细阅读下面的铭牌，我才知道特斯拉曾经在这里为西屋电气工作好几年，设计建造了尼亚加拉水电站，这是世界上第一座大型水电站。这个偶遇让我无比兴奋，脑中那个模模糊糊的物理学家的形象一下子清晰起来。
虽然高中物理学过磁感应强度的单位正是特斯拉。但特斯拉的画像似乎从未出现在中国中小学教室的墙壁上。这组画像通常从阿基米德开始，到爱因斯坦结束，中间从牛顿到瓦特，从法拉第到爱迪生。特斯拉一直没有进入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名单，而曾经长时间遮住特斯拉光芒的正是被称为世上最伟大发明家的爱迪生。
其实，除了在前南斯拉夫，特斯拉在全世界甚至在美国的名头并不闪亮。但作为一名移民美国的塞尔维亚人，他一直是这个小国历史上出现过的最让其国人骄傲的人物。塞尔维亚国际机场叫尼古拉·特斯拉机场，塞尔维亚货币上每张都是特斯拉的头像。在波黑首都萨拉热窝的街头，我还碰到一家叫特斯拉的咖啡馆，门口有特斯拉喝咖啡看报纸的塑像，据说特斯拉有一段时间经常光顾这家咖啡馆。
特斯拉真正火起来，是因为一家漫画网站的作者发表了一组名为《为什么说尼古拉·特斯拉是极品技术宅》的漫画。作者回顾了特斯拉和爱迪生曾经进行的交流电和直流电之争，把爱迪生塑造成了一个打压后辈的学术恶霸，而把特斯拉塑造成一个终身未婚、发明无数却生活困窘的悲剧天才。2009年7月10日，谷歌首页的涂鸦是以纪念特斯拉为主题。至此，特斯拉从一个没有太多社会知名度的科学家变成了一个大众流行符号。
惊人的天分、卓尔不凡的气质和多舛的命运交织在特斯拉身上，让硅谷的技术宅男们在内心深处有了共鸣。而当这个突然火起来的名字同时又成为一个颠覆汽车历史的纯电动汽车的品牌的时候，特斯拉附体马斯克，特斯拉的品牌一下子找到了最恰当的品牌占位。
这就是我用这么多文字讲述特斯拉故事的原因。用几千块笔记本电脑锂电池作动力的天才构想、颠覆传统汽车业的伟大梦想、马斯克本人技术狂人的形象、特斯拉的灵魂附体，这些要素集结起来，特斯拉电动车顶级品牌的形象横空出世，光芒四射。
特斯拉的品牌内涵是如此激动人心，沉迷于“生态化反”PPT的贾跃亭看到了电动车未来的巨大空间，进军电动车领域，并且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公司命名为“法拉利未来”，法拉利是电磁学的奠基人，科学地位远超特斯拉。但遗憾的是，“法拉利”目前看来已经没有未来。
除了贾跃亭，特斯拉也鼓舞着众多中国创业者扎入了这个领域。他们在中国目前被称为造车“新势力”。他们从出身上和特斯拉类似，没有传统汽车行业的背景，依靠硅谷科技公司的融资模式和经营路线发展起来。目前蔚来、小鹏、威马等品牌就是其中的代表。
但没有原创技术和品牌感召力是新势力造车和特斯拉的本质不同。这也是他们普遍并不被看好的原因。尤其是被传统汽车企业养肥的汽车媒体，对新势力造车普遍抱有怀疑的态度，一旦发生问题则整体陷幸灾乐祸的狂欢。
但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中国创业者不仅山寨技术也山寨雄心。一旦某种趋势形成共识之后，必然会形成庞大的跟风队伍。每个行业里这些看不到队尾的跟风者中，总会有人脱颖而出，在不断模仿的同时也在变化中找到适合中国市场的道路。
最后成功的未必是蔚来、小鹏、威马，但在巨大的试错群体涌现之后，这次迭代必将会发生，而且极有可能率先在中国发生。问题仅仅是谁将是其中真正的引领者，需要持续多长时间而已。
作者为央视财经评论员
